只是个圆圈

君安在(上)

嘉明三年,嫡太子出生

那日紫气浮关,江枫眠见之大喜,取名澄,望他青松寒不落,碧海阔逾澄。

江澄周岁,大宴群臣,温若寒亲送贺礼,“臣恭贺圣上得此麟儿,为我嘉明延绵福泽。”

江枫眠淡然一笑,十二旒珠遮住眼眸,“温爱卿破费。”

温若寒大笑,“不过九牛一毛,圣上何必与臣如此客气。”

此话一出,丝竹之音缓缓停了下来,江枫眠不动声色的说道,“爱卿此言差矣,得民心方得始终,亲民爱民方得民心,民心所向,胜之所往。”

温若寒眼睛一眯,似要开口反驳,却被蓝启仁打断,只见他叩首道,“圣上英明。”

坐下朝臣两两相望,随后俯首叩拜,“圣上英明。”

温若寒脸色不善只能隐忍不发,“臣多谢圣上教诲。”

回去之后,越想越气,温若寒将温逐流唤来,附耳吩咐一番,温逐流有些惊异,“皇帝不敢与王爷抗衡,王爷何须如此啊。”

“总归没有个孩子来的妥当,古有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,现如今效仿一番,便当个枭雄又与他人何干。”

温逐流附和称赞,心里不免有些无奈,若是他江风眠唯唯诺诺倒也罢了,近几年动作频频,难免王爷有些气恼。

温逐流缓缓退去,合上书房的门,回到自己府邸思量了一宿。

嘉明七年,帝大病,镇南王代掌朝政

“竖子欺人太甚!”虞皇后拍案而起,“不过区区王侯,也敢纵容小辈欺辱我儿!”

金珠走上前,跪道,“娘娘息怒,现如今陛下身子不适,难免有人蠢蠢欲动,娘娘莫要动气,让小人钻了空子。”

虞后并非意气用事之人,当即让人收拾一室残局,“起来吧。”

银珠刚刚和虞后一起去瞧过太子,对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听了个七八分,太子年幼,上完早课去往御花园散心,遇到了镇南王家的小公子,那小公子仗势欺人,嚣张跋扈,来了宫内也未曾收敛,太子不与他计较,他却纠缠不清,后来嘛,银珠心里叹了口气,太子到未如何,只是身边那位受了点伤,但与那小公子比不过小巫见大巫。

虞后轻声道,“银珠,你觉得那小子如何。”

银珠与金珠对视一眼,“娘娘,依奴婢看,魏,魏公子到也对太子忠心,可信。”

虞后让她们退下,自己端坐殿中,良久,一声叹息徘徊散去。

魏婴是江风枫眠让人带回来的孩子,说是兄弟之子,虞后难免多想两分,可魏婴对江澄极好,却又带着江澄一起胡闹,虞后本是将门嫡女,眼里自然瞧不得油嘴滑舌,不着调的人,只不过,今日之后怕是难说。

虞后思量着起身去往别处,这边江澄皱着眉踩在小凳上抄写心经,眼里却往外飘着。

旁边侍候的人说道,“殿下书抄得差不多了,奴去门口瞧着,娘娘一时半会也不会过来。”

江澄微抿嘴,放下了毛笔往殿外走去。

魏婴比江澄大两岁,平时没少占江澄的口头便宜,江澄也没少帮他收拾残局,可魏婴从未让江澄受过伤,更没有让外人欺负的道理。

那人再不入眼也是王爷之子,魏婴虽与江澄称兄道弟,可说白了,他没有背景,没有家世,没有权倾朝野的父亲。

这件事只能各打八十大板,魏婴被虞后罚跪殿前一个时辰。

这一个时辰和别的惩罚相比不算什么,让他跪在江澄的太子殿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由着他偷懒。

江澄不是没想到,只是心里有些说不清的感觉,“本来我揍他名正言顺,你凑什么热闹。”

魏婴在数着掉落的树叶,听着声抬头,“你可是太子殿下,有太子和别人动手的吗,没规矩,。”

江澄撇撇嘴,“你一个平民还揍人镇南王之子,没规矩!”

魏婴哈哈一笑,“我没规矩出了名的,也不怕别人不知道。”

原本的那点感觉被魏婴的一张嘴吹了个干净,“呸,你就在这跪着吧,姐姐才让人把排骨汤送来,我半滴都不留给你。”

魏婴立马拍拍膝盖追去,“哎呀,太子殿下可不能吃独食啊!”

跑起来不利索,却一步不肯落后。

嘉明十三年

江风枫眠薨逝,在位十一载,从祖辈手中接过颤巍巍的皇位,从风雨飘摇走到如今,不可谓不艰辛。

江澄哭红着眼眶跪在床边,望向自己油尽灯枯的父亲,他从来不知那个坐在至尊之位的王者已经成了这副瘦骨嶙峋的模样。

“江澄,我的儿啊。”江枫眠抚摸着,喃喃道,“我不是个好父亲,原想趁着我还能动手,想在给你争取几年的时间,让你慢慢长大,可以不用见到那些个肮脏的东西,没想到,老天爷不给我机会啊。”

“父亲,不会的,蓝太傅一定会找到人救您的。”江澄拽着江风眠的衣袖。

江枫眠摇摇头,脸上灰败一片,“我的孩子,你还这么小。”

混浊的眼睛移向虞后,望着她故作镇定的神色,忍不住笑了,“这些年辛苦你了,若非嫁给了我你还是那个巾帼不让须眉的虞小将军。”

虞后咬紧牙关,“江风眠,我没觉得苦,你也不要把我当做那些个娇弱的女子!”

江风枫眠点点头,声音渐渐下去“你说得对,你可是我的皇后,我的妻子,我的虞紫鸢啊,好好照顾江澄。”

看着闭上眼睛的江枫眠,虞后再也忍不住了随着一声伴随着哭声的江枫眠,整个宫殿此起彼伏的想起了哭泣声。

站在殿门旁等消息的温若寒与温逐流对视一眼,脸上是悲戚和难过,让一旁暗自唾弃。

以温若寒为首的大臣上书,国不可一日无君,太子江澄为君名正言顺,然则其年纪尚轻,前朝以镇南王为辅佐朝政,后宫有虞太后。

三日之后,江澄即位,群臣参拜。

望着朝堂中各位,江澄有一瞬间的茫然,他的父亲坐在这想的是什么,那群咬文嚼字的文官,那些喊打喊杀的武将,还有那位,镇南王。

虞后,不,现如今已经是太后了,魏婴跪伏在地上,贴着青砖的膝盖已经生疼,他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,只不过,此时此刻没有人再能够过来救他。

“魏婴,本宫问你,江枫眠对你如何。”

“先帝对我极好。”

“江澄呢。”

“视我为兄弟。”

虞太后让他起身,“现在有件事要你选择,如果放弃我便让你一世无忧,如果是另一个,魏婴,不说苦,你的命都不会掌握在你自己手上。”

魏婴动了动膝盖,“您直说,什么事。”

虞太后让金珠递上盘子,魏婴一瞧,是一把通体漆黑的竹笛。

“这个笛子可以号令我虞家尽数将士。”虞太后走到魏婴面前,望着他少年的青涩模样,眼底似有不忍,“我要你成为江澄的死士,你的命你的思想都只能为他所有,不过在此之前,你要经历从未想象过的磨练,你懂吗。”

魏婴愣在一旁,下意识的问道,“为什么是我?”

虞太后轻叹一声,“罢了罢了,你才多大,算了,你回去吧。”

银珠准备送魏婴出去,却被打断,“等等,虞夫人,你这一言既出驷马难追,怎么能反悔。”

在众人不解和惊讶的眼神中魏婴拿起了那个笛子,“我这个人不识好歹惯了,再说了,您还能找谁去保护江澄,只有我。”

虞太后说,“不后悔。”

“不悔。”

“好,既然如此,明日你便去西北营吧,那里有我的表兄,我会让他去教你。”虞太后看着与她齐肩的少年,“那里可不是宫里那些个老师一样好说话的,只怕你的皮都要脱两层。”

魏婴嘻嘻一笑,“您放心,就算是缺胳膊短腿,我也……”

话还没说完便被虞太后呵道,“胡说八道。”

“明日便出发。”

“我知道了,江澄那里我会保密的。”

等魏婴走了,虞太后坐在黄花梨贵妃椅上,“都还是孩子啊。”

银珠摆上新泡好的茶,“娘娘,您也是为了皇上好。”

“你去给那个臭小子收拾一些东西,料他也是丢三落四的。”

“是。”

魏婴一个人走在宫里,感受到怀里的竹笛才知道刚刚并不是做梦,“江澄儿,我可为你付出良多哟。”

这边江澄沉着脸坐在殿上,眼前是难探真心的臣子,坐下是冰冷硌人的王座,听着他们你来我往不见刀光的交锋,不免想到父亲坐在上面时心里想的是什么。

温若寒道,“圣上年幼,虽天人之姿,世间无二,却也需要得良师以安社稷。臣下有一人,学识武功皆精通,可献于皇上。”

江澄捏青了大腿才勉强不动怒,这就想往我身边插人了。

蓝启仁出声道,“皇上,臣有一言请皇上和镇南王过耳。”

“蓝太傅请。”

“镇南王手下能人汇聚,只不过与皇上年纪相差甚远,以臣拙见,倒不如让臣的侄子蓝湛伴读,若有意见相驳之处也好探讨说服,不知皇上意下如何。”

江澄迅速思虑一番,“蓝太傅所言甚好,便就此行事。”

温若寒心中冷笑,脸上一副温和笑容,“是我思虑不周,年纪相仿也免了许多难处,蓝湛可是太傅您倾囊相授培育出来的,想必定不会让皇上失望才是。”

蓝启仁一脸的风轻云淡,“镇南王所言过赞了。”

好不容易下了朝,江澄问身边人,“魏婴呢,怎么没见着他?”

小太监回道,“魏公子在殿里给您备茶点呢,他说您早上急想必下了朝肯定饿便让人早早的准备着了。”

江澄心头上的乌云散去了一些,“算他小子有点良心。”

等江澄进门,就看见呼啦啦的一堆人跪在地上,还有站着没反应过来的魏婴,瞧他手足无措的样子,江澄脸上露出笑容,“都起来吧。”

魏婴也笑了,“都不习惯了,要不我给你跪一个?”

江澄踢了他一脚,“谁稀罕,快些,我都饿了。”

“好好好,给你热着呢,现在就让人给你送上来。”魏婴给江澄端了杯蜜水。

江澄接过了喝了一口,“你们都先下去吧,有需要伺候的时候再过来。”

“是。”

魏婴自觉坐在他对面,“怎么啦,那个狗屁镇南王又作妖了?”

江澄含了一口水吞下,“他还想让他的人做我的老师呢,凭他也配?”

“这人还真是无孔不入啊。”魏婴小声道。

江澄随口接,“那可不是嘛,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天下姓温呢。”

魏婴忽然站起身,走到江澄身边单膝跪地,“江澄,有我在一天就一定会让你坐稳这皇位。”

江澄被怔住了,“你这是做什么?”

“表忠心啊。”魏婴又恢复了往日的不着调。

江澄哼了一声,“就知道胡说八道,你能做什么,你就乖乖的,我以后还能封你个郡王做做。”

“胡闹,郡王是说封就封的?”魏婴摸了江澄的脸,“你呀,真是舍不得你。”

“你今天怎么这么多愁善感的。”江澄被捏的不舒服,直躲。

魏婴摇头,神神叨叨道,“观江澄有感。”

“大胆!”

到了深夜,江澄被魏婴拦着,“我今天想和你睡。”

江澄揉着眼睛,“你都多大了,要是被母后知道了又要骂你了。”

魏婴把他往里面推,“骂就骂吧,反正你总会给我说情的。”

江澄往里面动动,“你真是不怕死。”

借着朦胧的月光,魏婴看着江澄,“我很怕死,怕的要命。”

江澄哼哼两声。

魏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,江澄皱着脸发脾气,让他滚下去睡。

“真的,以后想和我睡还没机会呢,现在还赶人。”

江澄虚眯着眼,似是困急了模样,“你睡的可是龙床,还不感恩戴德?”

“哈哈哈,皇上~还不快来宠幸妾身~”

江澄被吓得一个激灵,“你这个样子好恶心啊。”

魏婴故作小女儿姿态,“皇上,您可不能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啊,奴家可是心里只有皇上呢。”

“你在不闭嘴朕让你知道什么叫天子之怒。”

“睡了。”

第二天醒来,江澄准备把魏婴推醒,却扑了个空。

听到了动静,进来了几个太监,“皇上起身了,水已经备好。”

江澄被伺候着穿衣,“魏婴呢,我怎么没见到他。”

“太后那边派人来说,让皇上今早抽空去一趟。”

江澄点头,用完早膳后便去往后宫。

“我知你今日要问什么,所以早早的把你叫过来。”虞太后端坐着,“那魏婴有事要办,三五年内是见不着了。”

“母亲,魏婴才多大啊,您手下也不需要一个孩子替您做事。”江澄急切道,“他那个性子能座号什么事嘛,您把他唤回来,让别人去不成吗?”

虞太后禀退所有人,金银二珠门外守候。

“江澄,我也不需瞒着你,魏婴去了军营,等他回来,便是你的死士。”

“母亲,你怎么能这样,魏婴他,他才十三岁!”

虞太后点头,“对,他已经十三了,再晚就用不着他了。”

江澄气恼,不解,“母亲,你换一个人,不要魏婴。”

虞太后道,“江澄,我虽不喜魏婴却也是我瞧着长大的,我不可能看着他去死,但我要你想想,现如今你还能找到哪一个能豁出命保护你的人。”

江澄急道,却看着自己的母亲第一次露出无奈的神情,“江澄,我问你,如何做一个好帝王。”

“亲民爱民,广纳良谏,不贪图享乐,不滥杀无辜。”

“还有一样。”

“什么?”

“恩威并施,杀伐果决。”

“母亲。”江澄喃喃道。

虞太后低垂杏目,“我知道魏婴在你心中与旁人不同,你把他当兄弟,当手足,可是现如今不一样,你是皇帝,君臣有别,他的生死掌握在你的手里,他保护你就是保护他自己,懂吗?”

江澄没有说话。

虞太后道,“你放心,你的表舅在那呢,不会让他有事的。”

“母亲,苦吗?”

“这世上没有人不苦,只是看他吃的苦值不值得。”虞太后星眸微垂,“你告诉我,他这个苦值不值。”

江澄紧抿嘴唇,未语。

“江澄,他的命在你手上,你们两个的生死息息相关,他是为了保护你,可是他的命何尝不是掌握在你手中呢,懂吗?”

“母亲,他,什么时候能回来?”江澄问。

虞太后凝望着远方,“等他有足够底气的时候。”

“蓝家那个小公子今日就要进宫了,你可不能失礼。”

“好。”

“江澄,你是皇帝,但,在此之前,你是我的儿子,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?”虞太后问道。

江澄抬起头,杏眼里明灿胜星,“母亲,我想他,我已经开始想他了。”

“我的孩子,他也会想你,很想很想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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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湛羡澄,只不过蓝湛还没出场就先不打tag了

想尝试一下新的风格

最近挺忙的,等年底可能会更的勤

《男人》那篇会在过年前完结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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